1905電影網(wǎng)專稿 電影《長安的荔枝》上映首日票房突破1億元,70%的觀眾打出四至五星評價。“貴妃沒吃荔枝,諷刺感拉滿” “《長安的荔枝》笑中帶淚”等詞條沖上熱搜。

這場跨越五千里的荔枝速遞,不僅為觀眾呈現(xiàn)了一場視覺盛宴,更以“小切口”揭開盛唐之下、廟堂之外的民生多艱。正如影片所展現(xiàn)的,歷史是電影深厚的土壤,而當歷史留白遇上藝術想象,便碰撞出獨特的“荔史”密碼。

本期《今日影評》特邀北京航空航天大學教授、著名唐史學家劉后濱,帶我們一同解析這場“荔史”密碼。

歷史為骨:“荔枝”背后的敘事密碼
劉后濱認為,電影的敘事比較嚴謹且緊湊,同時,故事的創(chuàng)作也存在一定的歷史依據(jù)。“進貢荔枝這件事在歷史上記載留白很大,但電影做了很細致的功課。”他舉例道,《唐人筆記》中記載,天寶十四載六月初一日,唐玄宗在華清宮為楊貴妃慶生時,因嶺南進貢的荔枝到場,將一曲樂舞命名為《荔枝香》;晚唐詩人杜牧“一騎紅塵妃子笑,無人知是荔枝來”的詩句,更是對唐玄宗晚年消極怠政的諷刺。這些細節(jié)都被電影巧妙融入敘事。


關于“荔枝來源”的爭議,劉后濱也給出了學術依據(jù):“根據(jù)現(xiàn)在學者的研究,進貢到長安的荔枝大概率來自嶺南。有學者根據(jù)唐代制度規(guī)定計算,短時間保鮮期內(nèi),十一天左右是可以運到長安的,這個故事講述有學術支撐。”

歷史留白與藝術想象:魚朝恩與楊國忠的“故事性”
談到電影對歷史留白的補充時,劉后濱指出:“根據(jù)歷史學家分析,天寶年間進貢荔枝的真正推動者更可能是來自嶺南高力士,而楊貴妃幼年在四川長大,未必吃過嶺南荔枝。但電影將魚朝恩推到前臺,更具故事性。”

他解釋到,魚朝恩雖在天寶年間已顯心計,但真正“出圈”是在安史之亂后的唐肅宗、唐代宗時期。他聰明伶俐、善于算計,甚至掌握兵權威脅皇權,所以《長安的荔枝》中這樣的設定也合乎情理。

除此之外,影片中楊國忠的形象令劉后濱印象深刻。他是楊貴妃堂兄,天寶年間唐玄宗年事已高,將外朝政事基本交給他。楊國忠一人兼領四十多個職事,管馬匹、運輸、財政、物資調(diào)撥,是典型的聚斂之臣。電影里他拿著腰牌就能調(diào)動國家資源的細節(jié),精準刻畫了盛唐敗落的隱患——當權力集中于這樣的“理財能臣”手中,王朝的危機已悄然埋下。

荔枝貢:盛唐興衰的微觀切口
從原著到電影,“運送荔枝”都是整個故事的關鍵設定。那么,“荔枝貢”為什么能夠成為洞察那個時代的一個重要切口呢?

劉后濱認為,荔枝貢之所以能成為洞察時代的切口,正因其“珍稀性”的雙重指向:“對長安、洛陽的普通百姓來說,荔枝并非珍稀,他們吃的是本地所產(chǎn);但對帝王而言,它是追求口腹之欲的‘珍稀之果’,背后是濫用民力、勞民傷財?shù)默F(xiàn)實圖景。”
劉后濱以唐代驛站制度佐證:“唐代急遞馬送赦書的快馬,二十天左右可從長安運到西州(今吐魯番);若送赦書,時間縮短一半,速度提升一倍,但人力物力消耗是幾何級數(shù)增長。”

“快馬送荔枝”的急遞,正是這種“勞民傷財”的具象化:當十叢荔枝被層層加碼到兩百叢,侗人果園盡毀;騎手接連倒下,十一戶驛卒因不堪賦稅徭役逃驛;李善德耗盡精氣神送到的那一甕鮮荔枝,何嘗不是盛唐衰敗的“加速度”縮影?

基層民生:唐朝盛衰的隱形注腳
談及電影中基層官吏與民生的呈現(xiàn),劉后濱直言“很有真實性”。
事實上,唐朝由盛轉衰的關鍵節(jié)點就在天寶年間,“漁陽鼙鼓動地來,驚破霓裳羽衣曲”,一場安史之亂讓曾經(jīng)的繁華盛世跌入深淵。從運荔枝的底層官吏身上,我們能看到柳宗元《捕蛇者說》中為避賦稅捕毒蛇的蔣氏,能看到白居易《繚綾》詩中洗絹帛的江南織女,也能看到從浙東運海鮮到長安的丁夫……他們的悲慘命運,正是唐朝走向衰亡的預兆。


“荔枝貢”的教訓深刻地驗證了唐太宗李世民的警示箴言:“為君之道,必須先存百姓。若損百姓以奉其身,猶割股以啖腹,腹飽而身斃。” 不顧民生滿足口腹之欲的王朝,終將自食惡果。

電影《長安的荔枝》以一顆荔枝為引,串起盛唐的繁華與瘡痍。當歷史留白被藝術點亮,我們看到的不僅是帝王的一時歡愉,更是民生的沉重重量——這或許正是“荔史”密碼最深刻的啟示。
[1905電影網(wǎng)]獨家原創(chuàng)稿件,未經(jīng)授權不得轉載,違者將追究其相關法律責任
